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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瓶梅第四十九回

第四十九回           请巡按屈体求荣 遇胡僧现身施药



诗曰:

    雅集无兼客,高情洽二难。

    一尊倾智海,八斗擅吟坛。

    话到如生旭,霜来恐不寒。

    为行王舍乞,玄屑带云餐。


请巡按屈体求荣

  却表巡按曾公见本上去不行,就知道二官打点了,心中忿怒。因蔡太师所陈七事,内多舛讹,皆损下益上之事,即赴京见朝覆命,上了一道表章。那蔡京大怒,奏上徽宗天子,说他大肆倡言,阻挠国事。黜为陕西庆州知州。陕西巡按御史宋盘,就是学士蔡攸之妇兄也。太师阴令盘就劾其私事,逮其家人,以报其仇。此系后事,表过不题。再说西门庆在家,预备大桌面酒席,打听蔡御史船到。一日,来保打听得他与巡按宋御史船一同京中起身,都行至东昌府地方,使人来家通报。只见门吏来报:“巡盐蔡爷来拜。”宋御史,蔡御史一同起行,来至西门庆门首,原来宋御史将各项伺候人马都令散了,只用几个蓝旗清道官吏跟随,与蔡御史坐两顶大轿,打着双檐伞,同往西门庆家来。当时哄动了东平府,大闹了清河县,都说:“巡按老爷也认的西门大官人,来他家吃酒来了。”慌的周守备、荆都监、张团练,各领本哨人马把住左右街口伺候。西门庆青衣冠带,远远迎接。两边鼓乐吹打,到大门首下了轿进去。宋御史与蔡御史都穿着大红獬豸绣服,乌纱皂履,鹤顶红带,从人执着两把大扇。只见五间厅上湘帘高卷,锦屏罗列。正面摆两张吃看桌席,高顶方糖,定胜簇盘,十分齐整。二官揖让进厅,与西门庆叙礼。蔡御史令家人具贽见之礼:两端湖绸、一部文集、四袋芽茶、一方端溪砚。宋御史只投了个宛红单拜帖,上书“侍生宋乔年拜”。向西门庆道:“久闻芳誉。学生初临此地,尚未尽情,不当取扰。若不是蔡年兄邀来进拜,何以幸接尊颜?”慌的西门庆倒身下拜,说道:“仆乃一介武官,属于按临之下。今日幸蒙清顾,蓬荜生光。”于是鞠恭展拜,礼容甚谦。宋御史亦答礼相还,叙了礼数。当下蔡御史让宋御史居左,他自在右,西门庆垂首相陪。茶汤献罢,阶下箫韶盈耳,鼓乐喧阗,动起乐来。西门庆递酒安席已毕,下边呈献割道。说不尽肴列珍羞,汤陈桃浪,端的歌舞声容。两位轿上跟从人,每位五十瓶酒、五百点心、一百斤熟肉,都领下去。家人、吏书、门子人等,另在厢房中管待,不必细说。当日西门庆这席酒,也费够千两金银。

那宋御史坐了会儿,听了一折戏文就起身。说到察院中处分些公事。西门庆早令手下,把两张桌席连金银器,已都装在食盒内,共有二十抬,叫下人夫伺候。蔡御史的也是一般的。都递上揭帖。二官推让再三辞之次,方令左右收了揭帖,向西门庆致谢,宋御史因向蔡御史道:“年兄还坐坐,学生告别。”于是作辞起身。举手上轿而去。

紫薇郎对紫薇花

     西门庆回来,陪侍蔡御史,解去冠带,请去卷棚内后坐。因吩咐把乐人都打发散去,只留下戏子。重新安放桌席,摆设珍羞果品上来,二人饮酒。西门庆要蔡御史留宿一宵,明日长亭送。因叫玳安儿附耳低言,如此这般:“即去院里坐名叫了董娇儿、韩金钏儿两个,打后门里用轿子抬了来。”那玳安一面应诺去了。一会儿把董娇儿、韩金钏请来了,西门庆悄声吩咐他两个道:“晚夕在山子下扶侍你蔡老爹。他如今见做巡按御史,你不可怠慢,我另酬答。

      西门庆饮酒中间因题起:西门庆道:“去岁因舍亲在边上纳过些粮草,坐派了些盐引,正派在贵治扬州支盐。望乞到那里青目青目。”因把揭帖递上去,蔡御史看了笑道:“这个甚么打紧。我到扬州,我比别的商人早掣一个月。”西门庆道:“早放十日就够了。”蔡御史把原帖就袖在袖内。一面书童旁边斟上酒,已有掌灯时分,西门庆请先生后边从花园里游玩了一回,让至翡翠轩,那里又早湘帘低簇,银烛荧煌,设下酒席。书童把卷棚内家活收了,关上角门,只见两个唱的盛妆打扮,立于阶下,向前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。但见:

    绰约容颜金缕衣,香尘不动下阶墀。

    时来水溅罗裙湿,好似巫山行雨归。

      蔡御史看见,欲进不能,欲退不舍。便说道:“四泉,你如何这等爱厚?”西门庆笑道:“与昔日东山之游,又何异乎?”蔡御史道:“恐我不如安石之才,而君有王右军之高致矣。”于是月下与二妓携手,恍若刘阮之入天台。因进入轩内,见文物依然,这蔡御史终是状元之才,拈笔在手,字走龙蛇,灯下一挥而就,作诗一首。诗曰:

    不到君家半载余,轩中文物尚依稀。

    雨过书童开药圃,风回仙子步花台。

    饮将醉处钟何急,诗到成时漏更催。

    此去又添新怅望,不知何日是重来。

      写毕,因问二妓:“你们叫甚名字?”一个道:“小的董娇儿。他叫韩金钏儿。小的号玉卿。”董娇儿道:“小的贱号薇仙。”蔡御史一闻“薇仙”二字,心中甚喜,遂留意在怀。夜深了,于是走出外边来,站立在花下。那时正是四月半头,月色才上。蔡御史道:“我就此花下立饮一杯。”于是韩金钏拿大金桃杯,满斟一杯,用纤手捧递上去。董娇儿在旁捧果,蔡御史吃过,于是与西门庆握手相语, 韩金钏见他一手拉着董娇儿,知局,就往后边去了。 蔡御史见董娇儿手中拿着一把湘妃竹泥金面扇儿。董娇儿道:“敢烦老爹赏我一首诗在上面。”蔡御史道:“就指着你这薇仙号。”于是灯下拈起笔来,写了四句在上:

    小院闲庭寂不哗,一池月上浸窗纱。

    邂逅相逢天未晚,紫薇郎对紫薇花。

       那董娇儿连忙拜谢了。两个收拾上床就寝。一宿晚景不题。次日早晨, 西门庆出来,在厅上陪他吃了粥。手下又早伺候轿马来接,与西门庆作辞,谢了又谢。临行,西门庆说起苗青之事:“乃学生相知,因诖误在旧大巡曾公案下,倘见宋公,望乞借重一言,彼此感激。”蔡御史道:“这个不妨,我见宋年兄说,放了他去就是了。”西门庆又作揖谢了。正是:

      公道人情两是非,人情公道最难为。

    若依公道人情失,顺了人情公道亏。

      说毕,蔡御史上轿而去西门庆回来,陪侍蔡御史,解去冠带,请去卷棚内后坐。西门庆要蔡御史留宿一宵,明日长亭送。因叫玳安儿即去院里坐名叫了董娇儿、韩金钏儿两个来晚夕相配。


遇胡僧现身施药

  西门庆回来时路过寺院,到方丈坐下,因见方丈后面五间大禅堂,有许多云游和尚在那里敲着木鱼看经。西门庆不因不由,信步走入里面观看。见一个和尚形骨古怪,相貌[扌刍]搜,生的豹头凹眼,色若紫肝,戴了鸡蜡箍儿,穿一领肉红直裰。颏下髭须乱[扌乍],头上有一溜光檐,就是个形容古怪真罗汉,未除火性独眼龙。在禅床上旋定过去了。西门庆心中暗道:“此僧必然是个有手段的高僧。不然,如何因此异相?等我叫醒他。”于是高声叫:“那位僧人,何处高僧?”只见这个僧人在禅床上把身子打了个挺,伸了伸腰,睁开一只眼,跳将起来,向西门庆应道:“贫僧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乃西域天竺国密松林齐腰峰寒庭寺下来的胡僧,云游至此,施药济人。”于是西门庆就把胡僧请到家中,(那胡僧取过的铁柱杖来拄着,背上他的皮褡裢──褡裢内盛了两个药葫芦儿。)一面让至里面大厅上坐。西门庆叫书童接了衣裳,换了小帽,陪他坐的。吃了茶,那胡僧睁眼观见厅堂高远,院字深沉,门上挂的是龟背纹虾须织抹绿珠帘,地下铺狮子滚绣球绒毛线毯。正当中放一张蜻蜓腿、螳螂肚、肥皂色起楞的桌子,桌子上安着绦环样须弥座大理石屏风。周围摆的都是泥鳅头、楠木靶肿筋的交倚,两壁挂的画都是紫竹杆儿绫边、玛瑙轴头。正是:

    鼍皮画鼓振庭堂,乌木春台盛酒器。

      西门庆问道:“吾师用酒不用?”胡僧道:“贫僧酒肉齐行。”西门庆一面吩咐小厮:“后边不消看素馔,拿酒饭来。”那时正是李娇儿生日,厨下肴馔下饭都有。安放桌儿,只顾拿上来。先绰边儿放了四碟果子、四碟小菜,又是四碟案酒:一碟头鱼、一碟糟鸭、一碟乌皮鸡、一碟舞鲈公。又拿上四样下饭来:一碟羊角葱[火川]炒的核桃肉、一碟肥肥的羊贯肠、一碟光溜溜的滑鳅。次又拿了一道汤饭出来:一个碗内两个肉圆子,夹着一条花肠滚子肉,名唤一龙戏二珠汤;一大盘裂破头高装肉包子,一齐拿上来与胡僧打散。登时把胡僧吃的楞子眼儿,便道:“贫僧酒醉饭饱,足以够了。”

  西门庆叫左右拿过酒桌去,因问他求房术的药儿。胡僧道:“我有一枝药,乃老君炼就,王母传方。非人不度,非人不传,专度有缘。既是官人厚待于我,我与你几丸罢。”于是向褡裢内取出葫芦来,倾出百十丸,吩咐:“每次只一粒,不可多了,用烧酒送下。”又将那一个葫儿捏了,取二钱一块粉红膏儿,吩咐:“每次只许用二厘,不可多用。你可樽节用之,不可轻泄于人。”西门庆双手接了,说道:“我且问你,这药有何功效?”胡僧说:形如鸡卵,色似鹅黄。三次老君炮炼,王母亲手传方。比金金岂换,比玉玉何[亻赏]!此药用托掌内,飘然身人洞房。洞中春不老,物外景长芳;玉山无颓败,丹田夜有光。一战精神爽,再战气血刚。不拘娇艳宠,十二美红妆,交接从吾好,彻夜硬如枪。

  服久宽脾胃,滋肾又扶阳。百日须发黑,千朝体自强。固齿能明目。每服一厘半,阳兴愈健强。一夜歇十女,其精永不伤。淫娼不可当。有时心倦怠,收兵罢战场。赠与知音客,永作保身方。

  西门庆听了,要问他求方儿,说道:“请医须请良,传药须传方。倘或我久后用没了,那里寻师父去?因令玳安:“后边快取二十两白金来。”递与胡僧,那胡僧笑道:“贫僧乃出家之人,云游四方,要这资财何用?官人趁早收拾回去。” 那胡僧不肯传方与他,一面起身。临出门又吩咐:“不可多用,戒之!戒之!”言毕,背上褡裢,拴定拐杖,出门扬长而去。正是:

          柱杖挑擎双日月,芒鞋踏遍九军州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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